文艺作品中，往往会使用“去”来做“月球”的动词

如果作品中“去月球”的重点落在后面，也就是“月球”，那么这里的“去”应该是“前往，出发前去”的意思。“去月球”也就代表着一种美好愿望或是有别于现实世界的抽象的理想世界（当然，这也包括了宇宙爱好者的终极浪漫）

如果重点落在前面，也就是“去”，那么这里“去”的意思应该是“逃去，不得不去”的意思。这样“去月球”就俨然同浪漫主义手法相去甚远，变得灰暗而现实了——这意味着人想要逃离人类社会。

(资料图片)

单纯比较两个意象，一个是前往月球，一个是逃离地球（社会），后者应该要更深刻一些。

一个人如何，或者说怎样的人会得出要逃离人类社会的念想，我们不妨来简单梳理一下。

首先，我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人在开始动用他的理性开始思考关于自己的一切时，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两次被无情地抛入这个世界——一次是出生，一次是现在。

现实意义上，在人出生时，他的未来就已经从“成为任何人”变成了“成为一部分人”，即使这“一部分”对个人来说仍庞大到几近无限，但它一定是基于当前人类社会和历史基础的。而且必须遗憾地承认，除了原始社会和未来真正实现每个人全面自由发展的新社会，人类社会从不平等的起源开始发展，并将长期处于不平等中。

而当他长大并开始在现实的重压下被迫思考时，他不仅发现了原来自己是被扔进了一个尚且人和人并不平等的世界，还明白了自己也不能“成为一部分人”，他只能“成为自己”。这样，他就第二次被扔进了名为“个人存在意义”的世界。同样，这时他才意识到“我”早就已经存在并将继续存在下去。

这就像是在朦胧中苏醒，恢复第一缕意识时，他就已经站在一座吊桥的中央了。后面的桥面不断跌入水中，他只能强迫自己的大脑接受现状，一边向前一边整理自己的思绪试图理解这一切。

到这时为止，其实还不算糟糕，毕竟从现在开始，未来就是可以干预的。来自宇宙的恶意给予人终将死亡的结局和短暂的寿命，但因为它是公平的，所以还是容易接受的。但来自社会的不公却是难以接受的。为什么一些人生来要服从于另一些人，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自然而然有三种想法产生，按照程度来划分就是：改变、忍受、逃离。分别对应着：个人与全人类的联系、个人与部分人的联系、个人脱离与其他人的联系。

应该说想要改变社会（此后提到的社会一词一般都指最广泛的人类社会）是每个人一开始都会产生的想法，而在意识到个人与社会力量的悬殊后产生了动摇。

首先，我们必须承认个人力量的有限，这是尊重以物质为基础的客观规律。作为一个个体的人，唯有广泛联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从人类社会的一角开始实践，才能逐步实现全社会的变革。

其次，更关键的在于，关于改变社会的实践往往和个人生活相脱离、甚至是矛盾的。我们可以在过好自己生活的同时日行一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助别人，这是一种人道关怀，但终其一生对于人类文明进程影响微乎其微。对于个人来说，任何实践必须考虑成本和收益，而生活是单向未知的。所以生活只能当做一种过程去体验，不能当做目的去使用——除非效果立竿见影，或者把过程和目的统一。

最后则是最现实的问题，基于马克思主义世界观来看，新事物必将取代旧事物，人类的未来一定是光明的。但“两个绝不会”也告诉我们，过程是漫长的，而且需要新事物产生的客观条件成熟。胜利的果实终将属于全人类，但消极来推测，是未来的而不是现在的全人类。

总结上述观点后，产生了一批英雄。这里面我最喜欢的，是在个人物质生活得以满足的基础上，追求更高精神境界的人，他们是幸运的，更是努力的，最重要的是真诚的。他们不一定是精英阶层，也可能出身贫苦，在前半生运气和努力的共同作用下，他们满足了自己愿望中的基本的物质需求，实现了个人物质的幸福之后开始追求更高的精神的幸福——投入到无限的为全人类谋福祉的伟大事业中。这样他就无阻力地把剩余人生的过程和目的统一了起来，自由且真诚。

而更多的英雄则是伟大但悲情的，因为他们未能满足小我的幸福就投身到为了全人类奋斗的事业中，而又因为与个人生活的矛盾，他们往往选择了牺牲小我。他们将人生的过程和目的通过信仰统一了起来，收获的始终是精神上的幸福。他们是真诚的但并不自由，因为坦诚地说，物质生活的幸福是精神幸福的基础，如果一个人把精神幸福当做全部，那他就是被裹挟的；如果他不是被裹挟的，那克服物质幸福的小我就必然是痛苦的。我站在受益者的角度尊敬爱戴这些英雄，但从他们自身的角度为他们感到惋惜，即使高尚的人会在他们的墓前留下热泪也不足够。

自由但不真诚的就是剩余的全人类，他们受现实的利益驱动，被动地和全人类产生联系（因为并非主动，所以其实不能算作这一类）。他们是改变社会的最根本也是最主要的力量。

归根结底，个人没有足够长久的生命，时间不可倒流。当个人想要兼顾生活和理想时，理想不能够太大，不能大到一个人穷其一生也不能享受到胜利果实。而显然新社会的到来对于要兼顾生活的个人来说太过漫长。而人又不能超越现实理解人生（预知未来），把过程等同于结果，所以最终在生活与理想的矛盾中，只能先选择生活。

在意识到个人难以改变社会后，对社会不公的认识也就变成了忍受或接受其为环境的一部分，这时个人与全人类的联系就变成了与部分人的联系。

当然，忍受人类社会的不平等与追求局部相对的平等并不矛盾，反而是对于个人来说切实可行的。这里也会产生一批英雄，他们相对来说是自由的。他们不是为了抽象的全人类，而是具体的部分人战斗，从自己的家人子女，到能向下包含的更大集体。他们的自由是因为，为了部分人奋斗与个人生活经常是统一而非对立的。有时是因为部分人的幸福里包括了本人的幸福，例如自发的工人运动（与有组织和纲领指导的不同）；有时是因为价值观将个人幸福寄托在所爱之人的幸福上，例如为了子女的幸福而保家卫国。

之所以称他们为英雄，是因为他们在为了追求局部的平等而奋斗，这必将使得与他相联系的部分人受益。与日行一善不同，它一定伴随着对自我的牺牲，但又并非悲情，因为他们有与部分具体的人的联系。那么个人生活的目的和过程就有统一的时刻存在，即使它最终未能实现，也一定是有现实可能性存在，而未能实现的原因也是因为外物阻挠而非有限之于无限。

而绝大多数人，与部分人的联系也许大不会大过国家民族，小不会小于家庭伴侣，即使独居也会和朋友保持联系，可能也会饲养宠物。这应该是最普遍的个人生活状态，毕竟人只能生活在一定范围内的社会中，而相对的不平等是可以克服的。除了原生家庭外，人可以后天地自主选择自己与其他人的联系，从而达成理想与现实生活，个人与社会关系的对立统一，如此找到一个平衡并继续生活下去。

最后，还有一些人在意识到个人难以改变社会，个人只能过自己的生活后，还发现生活是不能被（正向）理解，只能被体验和经历的。

应该说出于某些原因，尤其是较小的时候，在他们身上发生了许多这个年龄所不能理解的事。不管是现实中的还是精神上的，出于人类的生存本能，他们尚不能理解的情况下强迫自己接受并适应，因此活了下来，但同时也变得不安。

有些后来迫切地想要去理解已经经历过的一部分人生的意义——然后发现他并非是因为被人需要才来到这个世界。家庭并不需要他，需要的是一个孩子，而他碰巧诞生在这个孩子里。于是他发现了自己是孤身一人，并努力地想向前展望，寻找关于自己存在的意义——这是一个无止境的思考，也就是所说的“荒诞”。最后为了结束这场闹剧，他只能在肉体自杀和哲学自杀之间选择一个，不管哪一个都是痛苦的。

选择了哲学上的自杀后，他就离开了名为“意义”的世界。这样一切又回到了起点，精神世界已无容身之地后，他只好再次回到那个曾令他痛苦不堪的现实世界——与其他人的联系让他感到紧张，因为他要让自己扮演一个合适的角色来保证相处的融洽（这并非不快乐，只是让人紧张），保证自己不会伤害到其他人，其他人也不会伤害到自己。真正让他放松的只有从这些关系中脱离后的自由时间。

那是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的空间，不再有任何人或关系；一般是安静的，宽阔的，略微昏暗的；时间感觉在此刻是静止的，可以是空无一物的但最好能看到外面，而外面却看不到这里的一个空间——月球其实就很适合。

于是他便时常逃去了月球。

其实动画2077边缘行者里，露西的愿望是“去月球”两种含义的复合。容易被理解的是第一个含义，这也是动画中着重表现的、露西遇到大卫之后的“去月球”的意义。而动画中简单交代的、露西在遇到大卫之前的“去月球”则更像是第二种，因为她就是独自一人，也没有对任何人讲过，那就应该是想要逃离而非前往。

“去月球”并非住在月球，只是短暂地休息。而且地球上还是存在着“月球”的替代品，比如一部随身听，一个安静的房间。但归根结底是因为人类还暂时不具备个体独自建立一个能自给自足的个人空间的能力，否则月球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标签： 日行一善 对立统一 逃离人类 胜利果实 逃离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