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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阜成门内三条胡同鲁迅故居。（CFP/图）

1912年2月，南京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教育部总长蔡元培任命鲁迅（当时还是名叫周树人）为教育部部员。3月，孙中山辞大总统职，袁世凯在北京继任，教育部迁北京。当年4月底，鲁迅与许寿裳一同从绍兴出发北行，5月5日晚抵达北京，宿长发店。第二天上午移入山会邑馆。同年山阴、会稽两县合并，山会邑馆改称绍兴县馆，又称绍兴会馆。绍兴会馆位于宣武门外南半截胡同。鲁迅到北京后，很长一段时间就居住在这儿。直到1919年11月21日，鲁迅才迁出会馆，鲁迅这一天的日记记载：“晴。上午与二弟眷属俱移入八道湾宅。”二弟即周作人。

周作人得以到北京，也是因鲁迅向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推荐任教。蔡元培拟聘周作人到北大讲授语言学和美学，故1917年3月7日鲁迅寄汇周作人赴京旅费60元。但周作人以为这两门学问“均非所能，略无心得”，所以鲁迅1917年3月8日写信给蔡元培转述了周作人的顾虑，又虑及待到京面陈，会“多稽时日”，所以急切函谢，以便蔡校长“别行物色”功课。周作人4月到京后，入职北大研究所国学门，也是和鲁迅一起住在绍兴会馆。兄弟二人，情同手足，鲁迅以兄长对周作人有更多的照顾和提携。

鲁迅在北京前后两次置办过房产，第一次是1919年，第二次是1923年。1919年因族人将绍兴新台门宅卖掉，所以鲁迅有了举家迁居北京的打算。2月开始，日记里有了看房的记录：2月11日“午后同齐寿山往报子街看屋，已售”，13日“午后同齐寿山往铁匠胡同看屋，不合用”，24日“午后看屋”……自2月至7月，日记里看屋的记载有15处，至第15次记录始有确定之意：7月10日“约徐吉轩往八道弯看屋”，15日“午后往八道弯量屋作图”，23日“午后拟买八道弯罗姓屋”。接下来是买房、付款、交付房契等一系列的手续。8月19日鲁迅日记记录：“买罗氏屋成，晚在广和居收契并先付见泉一千七百五十元，又中保泉一百七十五元。”见泉即现钱。房子买好，接着就是装修了，鲁迅9月18日日记记录：“午后同齐寿山、徐吉轩及张木匠往八道弯看屋工。”装修工程费时约2个来月，11月21日鲁迅与周作人眷属一起搬入。12月1日，鲁迅往绍兴接母亲、三弟周建人及眷属，29日抵京入住八道湾。购房事尚未办妥，7月26日鲁迅曾“为二弟及眷属租定间壁王氏房四大间，付泉卅三元”。这些记录可以见出看房、购房、装修等过程里，主要是鲁迅在劳心劳力费财力。

购置八道湾房产和装修房屋，总共花费了多少钱呢？依据鲁迅日记的记录，总计支付4205.1元。这一笔开支的来源，见于鲁迅日记不属于鲁迅个人收入的，主要有这样两笔，一是9月3日“下午得三弟信并汇券千”，这笔千元款项是绍兴新台门老屋售款的一部分；二是9月19日“夜得三弟信并泉六百”。去除这1600元，鲁迅个人承担了2605.1元。这自然是一笔很大的支出。鲁迅的个人收入又是多少呢？以购置八道湾房产的1919年这一年做例子，教育部佥事的薪水，每月300元，除开3月份的日记未记录，11个月合计薪水3300元。除去购书及其他日常开支，以鲁迅的收入，房款支出还是可以应付的。1919年的鲁迅日记没有大笔借债的记载，这也可以说明鲁迅这一年收支是平衡的。

鲁迅在北京的第二次购置房产是在1923年。这时鲁迅和二弟周作人失和，鲁迅搬出八道湾，另觅居所。7月11日，鲁迅虽仍然居住八道湾，但这一天始不再和周作人等一起用餐。8月2日鲁迅日记写道：“下午携妇迁居砖塔胡同六十一号。”“妇”即鲁迅原配朱安。这之后鲁迅又经历了一次比较辛苦的看房：8月16日“午后李茂如、崔月川来，即同往菠萝仓一带看屋”，20日“小雨。午后与李姓者往四近看屋。下午大雨”，22日“下午与秦姓者往西城看屋两处”……日记里21处记录看房子，至10月30日看中阜成门内三条胡同，“买定第廿一号门牌旧屋六间，议价八百，当点装修并丈量讫，付定泉十元”。翻建装修至1924年5月完毕，25日“晴。晨移居西三条胡同新屋”。旧房翻建“工直计泉千廿”。购买和翻建两项合计2000元。鲁迅日记1923年收入不完全记载（含教育部薪水，北大、北师大等校兼职，版税、稿费），计有2092元。可能鲁迅感到手头拮据，这一年10月9日向许寿裳借“泉四百，即托寿山暂储”，以备周转之用。鲁迅日记1924年收入不完全记载，计有2168.78元。这两年的日记可以见出，政府缺钱，教育部的薪水拖欠比较严重。鲁迅1924年的版税、稿费收入较1923年有比较大的提高，1923年日记记录合计版税、稿费123元，1924年日记记录合计版税、稿费572.28元。但1923年、1924年的版税、稿费是不足以维持鲁迅及其家庭日常开销和购房的。1926年8月鲁迅离京后，北京阜成门内三条胡同的房子就由鲁迅母亲和朱安居住，鲁迅委托宋子佩照顾这所宅子。子佩是鲁迅在杭州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任教时的学生，1913年到北京，鲁迅介绍他入职京师图书馆分馆。

鲁迅两次所购房产，都不是小门小户，而是独立的比较大的宅院。房价和装修费用，基本和鲁迅的年收入相当。

我读《鲁迅日记》，鲁迅于个人财务、购书、交游的记录巨细不遗，而一些比较大的事情，则写得比较隐晦，比如与二弟周作人失和，日记里仅7月14日一句话：“是夜始改在自室吃饭，自具一肴，此可记也。”鲁迅是内敛的，但“此可记也”四字里可以体会出鲁迅的心情是不平静的。我每读到这一句，总会浮出“隐忍”这个词，是鲁迅的隐忍。这一件事，给予鲁迅的击打是沉重的，他的《野草》《朝花夕拾》里面的篇什，总让我感受到鲁迅内心的隐痛。

鲁迅在日记里几乎没有表达对世事的态度，仅有一处给我至深印象，1913年2月8日日记：“上午赴部，车夫误蹍地上所置橡皮水管，有似巡警者及常服者三数人突来乱击之，季世人性都如野狗，可叹！”季世即末世。

周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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