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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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一条河，就走进她

放下性别、年龄、身份、金钱和职称

放下约定、誓言、爱情和诗

放下得失、不甘、幸与不幸、白日梦

放下歧途、悲喜、生前死后的那些事

放下愤怒、罪与罚、淤泥般的块垒

放下这些，才配得上走进她

最长的痛和最短的歌

我都唱过了

我要把最好的爱，留给一条河

感激她，为一个失败者的到来

准备了那么多美好的事物

用一座大海爱你

用一座大海爱你

用浪尖上跑动的水滴，用一颗辽阔的眼泪

用母性的柔软、迭起的峰峦、天空孤悬的蓝

用沙蚌体内，苦难磨成的珍珠

看呐，海面升起了旗帜

用崛起的意志爱你

如果转身就是天涯

就用不断延长的海岸线爱你

用生命的纯盐，用蔚蓝的词语，用诗

用生生世世，不灭的海魂

逼人的阳光

母亲在石榴树下削蒜

十五亩啊，源源不断从田里涌来

这些滚动的辛辣之物是这一年的希望

我受不了咄咄逼人的阳光

二十年前，我就被这些芒刺

逼上了学医之路

但母亲和哥哥们还在这里

每年我都会回来体验几天

把丢失的功课补习一遍

把常年与疾病较量的手在清风里洗一遍

把安逸豢养的肉身田野翻耕一遍

把见惯了生死的眼睛用绿叶贯穿一遍

把久坐的无力之躯用铁器打磨一遍

海上明月

这是唯一的夜晚，唯一的港湾，唯一的孤寂

这是唯一的孤岛，唯一的心跳，唯一的呼吸

唯一的诗歌：炽热似火炭，寒冷似冰窖

在冰与火的交织中

我激动如潮水，消沉又如枯萎的浪花

但你还是你，没有什么能够泯灭你

你的盈缺，你的光洁，你的轻柔

你目空一切的超然之美，之远，之宁静

这些，都是我无限接近你

灵魂朝你飞渡必不可少的缘由

活法

亿万流水，各有各的活法

有的活成小溪，有的活成大海

有的活成深渊，有的活成一汪死水

有的活成胆汁，有的活成眼泪

这是世上没有最好的活法

也是没有最坏的活法

随波逐流是一种活法

急流勇退是另一种活法

亿万流水中，哪一滴是我自己

磨成泡沫的，桨声撕碎的

困在网箱的，浪尖上蹈舞的

鱼儿衔在嘴里的

死死抱住树根的

生者眼里的，逝者眼里的

都可能是我。那么多活法

都可能是我的活法。那么多奇迹

都可能是我的奇迹

好天气

天气好的时候

我会一口气冲上堤堰

阳光像一把光滑的剪刀

剪去雾霾、坏心情、冗杂的念头

剪去焦虑、惊悸、造不出句子的苦闷

剪去狭隘、偏见、枝枝蔓蔓的霉斑

剪去肉中刺、不安、杂草丛生的妄想

拆掉这些废品，一身旧病不治而愈

这正是一个人想要的

这正是一个人苦苦熬制的药丸

紫色的浆果，浩荡的鸟鸣，艾草的香气

甜蜜的桨声，丰沛的草汁，无毒的籽粒

——都来帮助，都来医治

秋天之美

秋叶之美在于坠落

露珠之美在于碎一次再碎一次

鸟雀之美在于喉咙里的歌

河流之美在于秋刀鱼跃出水面

稻谷之美在于刀锋缴获了锋芒

紫葡萄之美在于空中受难

村妇之美在于头上的花白得晃眼

墓碑之美在于青苔抚遍雕刻的名字

秋天之美，美得凄凉、绝望

美得忍不住放纵一把大火毁灭这一切

毁灭也有重生之美，灰烬凉透

借春风之手从死亡里拽出新芽

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我还是愿意去风中走走

听一听被风一再挖掘的事物，是不是

都像羽毛那么轻，风的无形之手

是不是都解脱了

绑在身上的绳索和胸中的块垒

迎面走来的人

是不是都被幸福洗去了泥垢

这么多年，我始终愿意

去听一听风赞美世界时

飘浮在空中的声音

花草的尖叫，灌木的歌唱

树叶的沙沙声，站牌的哨音，汽车的引擎

清洁工追赶一条路的喧哗，行人的脚步

这么多年，每次从风中回来

那些被风推动的、翻新的事物，都催我

把见证的一切在纸上记录下来

让我在文字里一次次开合，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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