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日报客户端 | 作者 俞耕耘
偏离自我惯性的历险家
卡尔维诺称得上作家里的“苦行派”,苦吟斟酌,搜肠刮肚,反复删改。他总羡慕那些高产的前辈,如巴尔扎克和雨果。“我不喜欢写作。写作是一项艰苦的工作,只有当我写完的时候,才能给我带来满足感。”乐趣在于,每次写作都可以探尝新东西,进入新形式。而现实大多只是被迫性重复,一如公交司机的行车路线,或是教师多年不换的讲义。
(资料图片)
卡尔维诺
变换皮囊,伪装自己,切换各种小说类型,是作家自我更动、走出惯性的叙事历险。从《分成两半的子爵》《树上的男爵》到《不存在的骑士》,其意义在于寻找理想的完整的人——包含了人的整体性、自主性与自我确证。尽管,后来作家已不相信“理想的完整”。但抗拒人的“不完整性”,依旧是小说的条件,叙事必须朝向它行进。
早年抵抗运动、游击战斗的经历,造就了他的最初观念——现实主义与“倾向文学”。“那时我首先尝试的是写一部客观的现实主义作品,而不是自传。我的第一部小说也是为反对那个时代的整个回忆录式的文学而写的。”就像抽象派画家,早年也都具有扎实的写实能力。卡尔维诺不满于再现,他试图不断设计现实,施加复杂技巧。《命运交叉的城堡》就以塔罗牌游戏构建了内容,形象和文本被高度融合。
访谈帮助我们理解他的意图。卡尔维诺追求“技术”,不只为了实验,更是为了匹配现实。它意味着原本认识论上的乐观信念,不断被消耗殆尽。年轻的作家,或许认为文学能归纳世界的简明与秩序。但年纪大了,“我发现世界越来越复杂,于是我就力图描述这种复杂性”。所以,这种逻辑乃是——复杂、混乱且爆炸的世界,呼唤复杂的技巧。“我力求借助破碎的、复杂的形式,描述这种复杂性,以求找到一种统一,一种意义或相互交织的多种意义。”
叙事的限制与可能
在《文学机器》这部文集中,卡尔维诺曾预设了一种装置系统。机器内部充满各种书写机制、限制原则,它们在客观上削弱了个体的倾向性。这从深层解释了卡尔维诺与乌力波的共通与认同。那就是由一种“强制”,决定叙事的布置。每部作品都建立在自我强加的游戏规则之上。“我需要以某种方式将一些必要的开头组成的书作为规则,因为题目必须限为一句话,也许这句话本身就是小说的一个开头。”
《文学机器》
这如同写作中的受虐欲,它利用技术限制,反而能激发艺术自由的效果。卡尔维诺把写作彻底转化为与自己设局、竞争的游戏。叙事对作家的终极诱惑,在于可能性。然而,故事的不可能、未完成,也许才是生活世界的真实。“看到了故事的开头,但永远看不到结尾,看到了影响但却不知道隐藏其后的原因、起因。我的书谈的是文学,但也是谈世界的状态。”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是大胆突进的叙事实验,它包含了十部开了头的小说,却都不必写下去。这是一部探讨阅读行为的小说。其效果很妙,用故事比附理论,但看不出理论色彩,“而是近乎天真地沉浸在小说阅读的愉悦之中”。读者是小说人物,叙述的可能性与读者接受的多样性,对应关联。原本写作的自主,会被读者反馈的效能所影响。其中包含各种阅读样态:天真的、自觉的、高雅的,或是不良的。不良阅读“总是在文本中寻找对她已知内容的确认”,非常理智。这其实也劝告学院理论家:别总在文学里搜刮理论的“对应物”,像反刍一样,循环地论述已知。
卡尔维诺关注文学中控制与反制的权力关系,这是大多数作家不曾在意的。“我一方面坚持给读者自由,而他们作为人物角色,我又将灾难性的冒险强加给他们”,“可能作家无法从他对读者的专制角色中摆脱出来……作家始终为部分读者写作,他始终感觉有若干眼睛正盯着他的白纸黑字。读者的愿望以某种方式强加于作家的作品。”这关乎艺术创作的自律与他律,以及商业性、消费性和自主性之间的平衡。“我想将他塑造成一个成功作家同时又具有超批判意识,一个消费作家同时也是一个饱受折磨的作家形象。”
百科全书与文学机器
奇幻想象,始终是作家创作的关键词,它指向一种本不对称的张力。每种幻想背后都有超出文学的规制模式:如数学化思维、晶体式结构,抑或植物学式的谱系。“我在表现形式上的爱好将我带向封闭的形式、几何的形式、相当规则的形式”。在我看来,作家强调形式与结构,在于搭建“内在性时间”,它可以创造孤独的、沉思的阅读。这种内在性,也营造出封闭结构,它借助循环,达到内部空间的无限。
套盒与迷宫,就是典型的空间意象。两者满足了故事的无限增殖。卡尔维诺在考虑,故事如何表象世界,作家如何成为“故事之父”。它是叙事上的生殖隐喻,他想成为“超小说家”,繁衍故事的子系。“这是一个先于图书馆、演说者、行吟诗人的形象,也许是《一千零一夜》的一个形象。”“他置身于所有所写内容、作家所阐释的永恒且匿名的声音之后,这种声音是文学之声、神话故事之声,不仅是书面的也包括口语的神话故事”。
从萨维尼奥到博尔赫斯,都属于这类作家谱系。这种雄心,对应了“文学机器”的设想。“《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是一台自动机械,装有非常精确的齿轮。”作者,将变为故事生产的功能性主体。它与巴特、福柯讨论“作者已死”的命题,殊途同归。卡尔维诺希望退隐、匿名,无限收纳故事类型,他谓之百科全书、一览表式的写作。其中囊括了“我所不了解的环境为背景的故事,该故事卖弄着我所不具备的知识”。它满足了一个作家作为“魔法师”的虚荣。
从这个角度延伸,卡尔维诺或许是极早探讨书写自动化、人工智能与文学关系的作家。他预想了可将任何小说从开头写完的计算机,它“编好了程序,能够以完全忠实于作家的观念和风格特点来展开文本的所有素材”。有趣的是,他对编程写作的评价,或许也是对当代文学的嘲讽。“我觉得今天书店里的很多书都可以由计算机写出来……也许电脑写出来的效果会更好”。就像如今的“机翻”,也确实胜过中档偏下的人工翻译。
幻想,折返现实的端口
卡尔维诺的书写意义双重折叠,其作品既是此在的,又是彼在的。它对应了现实主义的原点,幻想小说的路径。作家日渐模糊的记忆,与日益扩张的虚构,同步一体。早期利古里亚山区的回忆录式文学,在后期越来越少。然而,它却变为语言、形象和场景的力量,不断回返。《树上的男爵》就基于利古里亚山区幻想的力量。
卡尔维诺与《树上的男爵》
访谈中,我们能窥察作家独有的创作机制。卡尔维诺处理的不是故事,亦非素材,而是“加工想象”。象征和寓言,不只是表现手法,更是思维模式。寓言可使生活的图景,变为想象的图示。换言之,作家不在意寓言的意思,而是使知识、影射和经验的关系网络,自行呈现。“当我阐述故事时,我就让含义的网络自行发展。我经常关注的是开放式的阅读。”间接和影射生发的意义,并非是对应、确认的,正是含混关联,造就了开放阅读。
寓言体小说,是幻想照入现实的最佳技术形式。卡尔维诺认为,“直接陈述的事情只有在说出来的时候才有价值。间接地、通过象征陈述的事情则一直有现实意义,并且能够找到新的应用。”这意在说明,现实话题的“速朽”,与寓言外壳对意义的“保鲜”功用。但寓言体小说,与寓言又有何区别?
我想,卡尔维诺拒斥了寓意——这种传统的教谕,他用童话的形式改装了寓言。这是纯真对世故的一种消化。“也许一定的纯真和简单符合读者的交流和行为技术。”无论《宇宙奇趣》还是《意大利童话》,容易和流畅的风格,都是追求的结果,而非写作的起点。“我的作品中没有说教。如果说能从文学中学到某些东西的话,我认为学到的东西取决于想象的形式,取决于我们观察世界的模式。”(责编:李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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