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无论在新接触DC漫画的读者还是对DC漫画有一定了解的粉丝们之间，都存在着一个疑问：如果只是重复而枯燥的，把那些为非作歹的恶棍们一次又一次的投入关不住他们的监狱，那么正义联盟的作用是什么，它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对于这个问题，有的人也许会从哲学的角度回答：假如超级英雄们真的杀掉了那些反派，那么就代表着英雄们把自己的道德底线降低到了和反派一样的标准，最终沦为另一群反派；有的人则会从社会学的角度回答：杀掉一些如小丑这样的反派，某种程度上会让这些反派的追随者因为他们的死而更加疯狂，在社会上掀起更大的混乱；更有人会从“正义”这一概念本身入手进行回答：对于邪恶与犯罪的裁决必须要通过合乎正义，即趋向于绝对公平的方式来进行，否则这裁决便不足以服众，更无法体现出反派之罪究竟犯在何处。但是，上述种种答案却又引出了一系列更多的问题：正义联盟，顾名思义，就是英雄们为行正义之事而组成的联盟，然而究竟什么样的行为才能称作为正义呢？亦或者界定正义的标准又是什么呢？为了寻求正义越过底线的行为又是否可以被原谅？面对上述这些进一步的问题，或许我们可以从2009年由詹姆斯.罗宾逊编剧、马罗.卡西奥利和斯科特.克拉克作画的漫画《正义联盟：正义的呐喊》中得到自己的答案。 

在2008年展开的DC漫画大事件“最终危机”发生之后，各个DC刊物都迎来了自己的新一轮安排。蝙蝠侠系列刊物进入了刊内大事件“披风争夺战”，闪电侠系列刊物则在《闪电侠：重生》中迎来了巴里.艾伦的回归。但是，有那么一两个人，尽管在粉丝中的热度很高，要求为他们推出新故事的呼声很响，可就是得不到编剧们的青睐。这二位就是我们熟知的“英勇与无畏”组合——绿灯侠哈尔.乔丹和绿箭侠奥利弗.奎恩。

(资料图片)

不过，即使不是金子，就算是翡翠也会有发光的一天。2008年3月，在洛杉矶举办的Wizard World漫展上，《星侠》编剧詹姆斯.罗宾逊宣布，将为“正义联盟”创造一个全新的系列故事。在这个故事中，新的团队将由哈尔和奥利弗领导，为追求正义的含义而行动与战斗。并且，在罗宾逊看来，就好像这么多年来“复仇者联盟”从来没对任何人“复仇”过一样，长时间以来也从没有过相关刊物去探讨“正义联盟”为何而“正义”。因此，为了不再让正义联盟沦为在太空中飘荡着的911热线，喜欢收藏古董的罗宾逊决定以哈尔与奥利弗为骨干，辅之以一系列黄金与白银时代的老角色和自己的得意之作《星侠》，为DC真正打造一部讲述何为“正义”的漫画。

作为《最终危机》的直接续作，本作故事一开始的基调就较为阴暗。虽然在英雄们的通力协作下，他们刚打败了天启星的黑暗君主达克赛德，多元宇宙又一次渡过危机。但在瞭望塔上，正在聚集于此的英雄们脸上并未有一丝愉悦，因为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们的好朋友、好战友，蝙蝠侠与火星猎人在之前的战斗中不幸牺牲，正义联盟同时失去了他们的大脑和心脏。老实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从他们第一天作为英雄开始，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成为英雄。但绿灯侠哈尔.乔丹可不这么想。他已经对看来似乎永无止境的牺牲彻底厌倦了，他厌倦了好人抓坏人，坏人又出来报复好人的游戏。他决定要给这些不知悔改的混蛋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面对哈尔听起来有些许赌气的发言，超人和神奇女侠尝试劝慰他，但一旁的绿箭侠奥利弗.奎恩心里清楚，这回哈尔是认真的。大厅中央，哈尔的演说还在继续着。他是绿灯军团第2814扇区的灯侠，但同样也是来自地球的英雄。他要揪出所有的恶棍，并对他们以牙还牙。这无关任何团队准则——事实上他也不在乎，哈尔认为他这么做是为了替自己，替死去的战友，替这些还活着的人寻求正义，所以他必须站出来。哈尔的话让在场的众人有一些犹豫，他们确实不应该毫无作为，可是哈尔的想法太偏激了，这不符合他们一惯的行为和道德准则。“我不认为我们会袖手旁观，可这也有点过头了——”一贯温文尔雅的超人此刻仍然想让哈尔回到过去的路子上来。

但面对众人的劝告，哈尔只是咬着牙从嘴里吐出了三个字：

“别挡路。”

就在这时，奥利弗叫住了哈尔，要求加入他的行动。奥利弗对哈尔的行为表示赞同，一方面是他确实认为正义需要声张，另一方面，是他在失去万贯家财时和哈尔那段一同周游美国的时光所积累的深厚友谊。因此这次这次他同样选择站在铁哥们这边。

而与此同时地球上却发生了一出又一出的悲剧，原子侠，星侠，刚果神猿，超级少女，在神秘力量指使的一些二流恶棍的袭击下，他们都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愤怒的他们现在他们决定为自己朋友们寻求正义。雷.帕尔默是最先动手的那个，已经脱下原子侠制服的他在抓住了谋杀好友麦克.丹特的罪犯“飞蛾人”后，用一点点科学技术引发的窦性头痛从飞蛾人嘴里撬出了一个久违的名字：普罗米修斯。而地球的另一边，刚果神猿和星侠也来到了以前“黑鹰中队”的总部黑鹰岛，原来他们也发现了杀害他们亲朋的恶棍们背后另有其人。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一个人，一个叫做普罗米修斯的恶棍。可是初代闪电侠杰.加里克却在这一系列案件的背后发现一丝不寻常的诡异之处，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暗中慢慢收紧，而这些英雄则成了网中待捕的鱼群，他对此忧心忡忡，单凭自己的力量无法阻止阴谋的发生，他需要联络更多的人。

与此同时，哈尔与奥利弗来到哥谭市并设法追踪到了普罗米修斯。在随后赶来的超级少女的帮助下，他们荡平了哥谭，并和原子侠与小神奇队长弗雷迪一道抓住了普罗米修斯。愤怒使得英雄们失去了理智，为了从他嘴里知道他策划这一切的目的，在哈尔的默许下，原子侠对普罗米修斯严刑逼供。奥利弗虽然意识到这样做不对，可他没法抑制这些朋友们的怒火。在难以忍受的头疼的“帮助”，普罗米修斯说出了计划，他想让这些英雄们恐惧，愤怒，失去理智，就像蝙蝠侠那样针对他们的弱点来攻击他们，从而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而这个被抓住的普罗米修斯也不是真品，而是由反派泥脸假扮的，因为他抓住了泥脸的儿子，逼他就范。更令人发指的是，真正的普罗米修斯为了更好的打击追踪他的英雄们，在他体内装了特制的炸弹。话音刚落，炸弹就在众人面前爆炸。

从爆炸中侥幸逃生的众人决定继续追查普罗米修斯的下落，可是他们就在在迷宫中的瞎子一样，毫无头绪，仿佛被敌人牵着鼻子走。这使得他们越发的愤怒焦躁，他们的手段也越来越偏激，星侠甚至失手杀死了一个反派。矛盾在英雄们之间慢慢积累，绿箭侠指责绿灯侠和原子侠的行为已经变得更像是一个反派，原子侠也指责绿箭侠多管闲事，被逼无奈之下绿箭侠用声波箭矢攻击了绿灯侠和原子侠。好在一旁的神奇队长及时阻止了这一切，并指出当务之急是大家应该团结协作一起找到普罗米修斯。哈尔同意了他的观点，并带着众人回到了瞭望塔。同时，曾经的反派“暗影”找到了初代闪电侠，告知了危机的发生，最危险的时刻即将来临。

瞭望塔上，已经了解情况的正义联盟开始全力搜寻普罗米修斯的踪迹，却意外发现了恶棍们联合起来在各个城市间安装着什么。就在众人决定先去阻止恶棍之时，动物侠带着星侠等人来到了瞭望塔，而刚果神猿比尔却在瞭望塔上发现了普罗米修斯的踪迹。大家迅速分头搜索起来，超女跟着弗雷迪行动，却发现了被斩断手臂，身受重伤的“红箭”罗伊.哈珀。原来，为了能够让自己的盔甲下载到正义联盟所有成员的档案，普罗米修斯抓住了小神奇队长，并伪装成他的样子潜入了卫星。

闻讯而来的其他英雄们扑向了普罗米修斯。但即便是一个人面对整个正义联盟的攻击，战斗却没有变成想象中的一边倒。获得了所有人档案的普罗米修斯在战斗中所向披靡，没有任何英雄是他的一合之敌。可就在战胜了联盟的普罗米修斯得意之时，神奇少女唐娜.特洛伊趁他不备将他从背后击倒。很快，普罗米修斯就坐上了审讯椅，可被俘虏的他却一点也不慌乱，反而开始娓娓而谈起来。原来普罗米修斯出生于犯罪家庭，父母是一对雌雄大盗，少年时的他目睹父母被警察枪毙。从而对正义产生了极端的怨恨。他发誓要报复所谓的正义，而正义联盟就是最好的目标。但是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飞天遁地的超级英雄，自己很难杀死他们不说，即使侥幸成功，他们的制服也会激励新的英雄继承他们的衣钵。于是普罗米修斯决定让他们永远痛苦，摧毁他们所坚持所守护的东西。他盗取了星辰实验室和各种顶尖科技制造了一个超级传送装置并安放在英雄们的城市，这些装置会将他们的城市传送到未知空间。现在这个装置已经启动，而唯一能够阻止的方法在他手中，要么就坐视城市毁灭，要么就放了他换去停止密码。此话一出，众人陷入了两难之地。哈尔主张不能屈服于恶棍，但普罗米修斯是何等人物？为了给英雄们施加压力，他早已在被捕之时就启动了设置在星城的传送装置，现在，星城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顾不上继续争论，联盟众人立刻前往星城拯救平民。打小便是星城人的奥利弗更是冲在最前面。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少反派也在此时开始作乱，电镀人就是其中之一。在受普罗米修斯之命启动传送装置之后，他便在大街上到处撒野。二代“快手”米娅.蒂尔登不得不前去和电镀人战斗，却不想就在二人酣战之际，传送装置引发的爆炸杀死了奥利弗的孙女、罗伊的女儿莲.哈珀。悲痛不已的绿衣罗宾汉仰天长泣却于事无补，但即便如此绿箭侠明白，做出选择的时候到了。

为了拯救剩下存活的人，绿箭侠劝众人被迫放走了普罗米修斯，自己却悄悄跟踪他，找到了他的秘密基地。奥利弗张弓引箭，瞄向普罗米修斯的头颅，随着一声弓弦声，普罗米修斯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而绿箭侠留下的，则是一声“正义”。

作为一部旨在描写正义联盟的群像剧，很难不承认编剧詹姆斯.罗宾逊在人物与剧情上的编排是极其独到和精彩的。他抛弃了以往以三巨头为主其他英雄为辅的传统剧情，将大量的笔墨放在了那些早已被人遗忘的角色们身上。这一安排的优秀之处在于，它在有机的继承了之前漫画的设定并让这些角色重获生机的同时，还微妙的体现出了一种讽刺：过去，三巨头和一线英雄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正义也好规则也罢，都是他们制定的，很多默默无闻的二线三线英雄就算碰上了事儿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但如今，随着蝙蝠侠的死亡，三巨头说话的分量已经降低了不少，二三线英雄们终于可以依照自己的想法执行正义了。那么事到如今，究竟妨碍了正义的是谁呢？詹姆斯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但相信大家都明白，这个答案在漫画中不言自明。

与此同时，在本作剧情中，英雄们在追寻普罗米修斯的过程中，虽然名义上打着正义的旗号，可是无论是逼供的行为还是杀死了反派，都迥异于以往的剧情风格。这就回到了视频一开始那一连串问题上来：究竟什么样的行为才能称作为正义？而这种越过底线的行为，即使是为了追寻正义，难道就可以被原谅吗？而这里我们就要回到“正义”最初的概念上来。作为法学、经济学、政治学与哲学当中的根本概念之一，“正义”自古以来便具有多种定义：古希腊时期，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提出正义来自于社会契约，旨在防止一个人遭受无法报复的不公正；亚里士多德则认为正义是一种公平的外化，是和完美的道德与品格密切相关的。而到近现代，随着资本主义经济和西方哲学的发展，“正义”这一概念逐渐趋向于了“平等分配”。与此同时，随着法学理论的逐步完善，原本模糊不清的“程序正义”和“实质正义”两大次级概念也被细分开来。具体来说，就是“程序正义”要求在正义执行过程中必须符合过程合理性（这一合理性实际上往往由后天产生的社会规则背书），而“实质正义”则强调古典应报思想，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而作为不杀原则的创始者们，正义联盟当中的大多数英雄，尤其是七大元老，一直秉持的是“程序正义”原则可以被弯曲但不可以被打破这一理念。换言之，就是可以通过个人手段抓住罪犯，但不能对罪犯动用私刑，因为刑罚是只有国家暴力机关才能拥有的权力，如果超级英雄们动用私刑处罚罪犯是等同于否定国家法律体系和暴力机关的正当性。但事情的问题在于，程序正义基于的是过程合理性而非结果满意度，因此程序正义往往无法有效的对罪犯采取制裁，甚至屡抓屡放的罪犯还会对程序正义的公信力造成损害。

于是，反英雄们应运而生，他们开始为受害者执行实质正义。这固然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作用，但却留下了一个隐患：实质正义往往不基于法律这种后天由社会达成共识的强制性规则，而是基于道德这一可以被多种解读甚至扭曲的概念。所以，执行实质正义的反英雄们往往会直接跨过法律这一底线，基于自己认知的道德来对恶人进行裁决。这种行为很容易让对罪犯的处罚变得过重或者过轻，更违反了实质正义最重要的一个原则：刑罪相等。

而本作之中的绿箭侠奥利弗.奎恩恰恰就是对上述一系列悖论的最有力的体现。在一开始，他选择跟哈尔站在同一立场，表明他支持更加激进的维护实质正义的手段；但紧接着他又对哈尔与雷动不动就用私刑拷问罪犯的手法提出反对，证明他原则上还是站在程序正义一边的。但自始至终，奥利弗都是一个局外人，他并没有切身的处在执行人的角度考虑问题。所以很快，罗宾逊给他安排了一个当执行人的好机会：他自己的孙女成为了恶棍手下的亡魂。当巨大的痛苦真实而清晰的袭来之时，奥利弗的原则也被动摇了。过去未经他人苦的他现在有了切身体验之后立场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巨大的悲痛让他在最后选择射出了那一箭。

而恰恰也是这一箭回答了所有的问题：本质意义上，国家正义和社会正义应当既维护其组成者平等参与社会生活并从社会生活中谋取正当利益的权力，又能够在最高层面维护国家社会稳定发展。因此，国家正义与社会正义必须尽可能的保证不出现程序正义和实质正义不调的情况发生。就算天平被迫向某一方倾斜，也只能是实质正义，这是因为实质正义支撑的是人民，而恰恰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因此，真正的正义应当是在保证刑罪相等的前提下相对具有过程合理性的保证社会分配与个人自由的一种可以有条件变通的规则，而不是基于个人痛苦对别人进行报复的许可。奥利弗最后的那一支箭，表面上让读者看起来非常爽，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正义执行，但实际上却是读者在代入奥利弗视角之后的一种痛苦的释放。读者们和奥利内心深处要的其实不是正义，而是一种报复，一种对无法进行内部协调的法律制度与社会准则下横行的“不义”的报复。

虽然对于这部作品的剧情而言，争议性是避不开的，但本作画面中极富冲击性的视觉驱动力却是毋庸置疑的。画师马罗.卡西奥利和斯科特.克拉克坚持使用手绘完成了整部作品，不管是人物线条还是色彩都非常的棒。并且，本作大量采用了色彩鲜艳的油画风格进行画面塑造，这一手法在将场景和人物刻画的栩栩如生的同时也给读者带来了一种未曾有过的全新体验。

更加值得一提的是两位画师，尤其是马罗在处理微表情和细节方面的努力。在很多场景当中，马罗凭借他高超的细节塑造能力，让读者无需过多注意人物台词就能精准的从画面中判断出角色的情绪和事件发生时场景的变化。这种具有很高辨识度的画风，正是马罗的强项，也是这部作品能够在画面上为人称道的最主要的原因。

实际上，不只《正义的呐喊》，之前我们罗列过的种种问题在各种各样的漫画文学中都有不同的答案：在不义联盟中，超人为了大都会七百万民众的生命怒而杀死了小丑；未来正义联盟中，领主超人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杀死了莱克斯卢瑟。可是他们却在接下来的故事中，逐渐迷失了自己而愈陷愈深。没有人能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超级英雄似乎更应如此。然而，这些夺取他人生命的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反倒有可能继续伤害无辜者，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是否可以理解为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超级英雄也是帮凶？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们不得而知。

而本作在剧情上的争议性也成为了后来其他漫画的灵感源泉。在这之后的《正义联盟：义海浮沉》和《绿箭侠V4》的#31-#32话都基于此作进行了后续演绎。可以说，虽然这部作品在很多细节问题上处理的不够出色，例如奥利弗和哈尔的双重标准，但在总体上，它是一部相当优秀的对绿灯侠与绿箭侠二人之间关系以及一直以来作为左派英雄活跃的绿箭侠本人形象的一次全新演绎。总而言之，无论屏幕前的各位是新接触DC的读者还是长期浸淫于DC漫画中的粉丝，这部《正义的呐喊》都绝对能给你带来直达灵魂深处的，不一样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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