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青青草

【三】

那个十岁的男孩就是我，当我再一次沿着那条熟悉的路走过的时候，已经是每天跑着上学的中学生了。

(资料图片)

村里的孩子小学毕业，要跑上十几里路到邻村上中学，有人跑着跑着就泄气不再去了。

年龄小点儿的，继续帮家里干放牛放羊割草的营生，稍大点的，一些就随着大人，早早去了外面闯世界了。

每天天蒙蒙亮就起来了，带上简单的饭食，数着断断续续的鸡鸣，踩着一两声狗吠，匆匆上路。

有时几个人搭伴，有时一个人瑀瑀独行。虽然有点害怕，但我已经不是那个好奇心驱使，最后中途而返的十岁的男孩了。

路有时显得很遥远，天总也不明，黑黢黢的树影和模糊的远山，仿佛一群你追我赶的怪兽。

我不得不飞快地奔跑。尤其走过那一片坟地的时候，我不敢往那里看，但又忍不住瞄上一眼。几株柏树的影子，看起来蠢蠢欲动，像随时要扑过来似的。

踏进校园的大门，我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看脚下，草叶上的露水，早把裤管和鞋子打得湿淋淋的了。

最惬意的是傍晚放学的路上。可以三五成伴，可以一个人蹦蹦跳跳。

没有了上学路上的紧迫感，没有了黎明前黑黢黢的影子，踏着那一条铺满青草的田间小路回家，真有说不出的快乐。

让我告诉你，一路上的草们给我的快乐。

春天，满眼是浅浅的嫩绿，早开的草花星星点点的，像明亮的眼眸，还随风眨呀眨的。

夏天里，茂密的草丛藏着大大小小的蚂蚱，当你走过的时候，仿佛踩到了一滩水，水花四溅，你的脚步惊扰了这些绿精灵们的好梦。

秋天，就仔细听草虫们的音乐吧。树上的蝉声刚刚转入低音部，草丛里的蛐蛐们，就早已按捺不住了。

冬天呢，冬天比较无趣，因为地上的草大都枯萎了。不过，在草甸上划一根火柴，烧一把野火的乐趣，是可以稍稍补偿的。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这些草不管你怎么烧，它们来年照样会绿油油一片的。

初一那年，奶奶去了。曾端着一碗面汤，送到村里的小学，看着我喝下去的奶奶，离开了我们。

奶奶曾说，一个人去了，它就变成了地上的一棵草。因为这句话，我对草充满了敬畏。家里因为给奶奶治病，唯一的耕牛牛也卖掉了。

我想我还是不要上学了吧，那一条跑了一年多的路，是否到了半途折返的时候？就像十岁那年的一次探寻？

可是父亲说，认准一条路就要坚持走下去。说完这句话，父亲又一次背起行装，大步踏上那条通往林场的长路。

初中二年级，我终于可以不用在家和学校之间的那条路上跑来跑去了。因为结束民办教师培训的大哥，分到那所学校任教。

我和大哥挤在一间狭小的充满粉笔末和学生作业的小屋里。大哥在课余做饭，冬天熬粘糊糊的红薯稀饭，就着萝卜干，有时候去附近的小集镇菜市，偷偷捡拾些别人扔掉的菜叶。

那一次，母亲来看我们，我推门进来就看到桌上的饭菜，二话不说端起碗开始狼吞虎咽。

大哥没好气地说，娘还没吃呢你就自顾自了。还有脸吃，竟然两门考试不及格！我吞下的一口饭留在嘴里，默默放下碗，快步走出去。

我不知道如何掩饰自己的羞愧，不由走向那条通往村庄的路。母亲和大哥追出来，一番安慰之后，我才重新返回学校。

中招考试了，我的眼开始红肿起来，也许是早自习的煤油灯的烟熏火燎吧，也许是熬夜太晚的缘故吧。

不得已，大哥只好借了一辆自行车带我去城里看病。走到中途，突然刮起大风来。耳畔呼呼的声响，像要把那辆颠簸的车子和两个人吹到不知什么地方。

我坐在后衣架上，眯眼看着弓腰蹬车的大哥。他的后背早已湿漉漉一片了。

因为迷上了看小说，迷上了在绿方格的稿纸上，偷偷涂抹自己的文学梦，我的成绩急剧下滑。

直到有一天，一张省城编辑部寄来的明信片无意被大哥看到，他才恍然大悟。那不过是一封委婉的退稿信而已，虽然写着鼓励的话。

可是大哥还是从县城的书店买来一摞文学书，叮嘱我以后有空再慢慢看，当前重要的是学习，打好基础。

心有青青草

作者简介：潘红亮。笔名洛阳雁阵。就职于中国铁路郑州集团公司。

中国铁路作家、河南省作协会员。

获第一、二届儿童文学金奖，冰心新作奖。著有散文集《麦子的语言》、《一个人的火车》等。

图片 | 摘自网络    编辑 | 金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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