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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首译诗和辞不达意的想念|汪天艾

发稿时间:2022-12-28 09:50:14 来源: 腾讯网

胡续冬纪念专辑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今天》135期-

人民广场

(玛丽亚·桑布拉诺说)

[西班牙]海梅·吉尔·德·别德马

那天晚上和今天一样。

阳台

也和今天一样,

半敞开着。黑暗里传来

附近河流的气息

浓稠。寂静。

人群的寂静,

慑人的寂静

围着一个说话的

声音:未来

是一场有信仰的预感。

在这里在人民广场上

能听见脉搏跳动——而我,

靠着敞开的阳台,

我也是一个跳动的脉搏

在聆听。寂静中,

广场上空,

突然升起齐声

巨响。他们唱。

我跟着他们唱。

是的,我们所有人一起

再唱一遍。怎样的运动,

怎样的恒星革命

在灵魂里!死去朋友的脸

在远处微笑着

向我致意。

他们的脸模糊——多年轻啊,

死去的你们多么年轻!——

整个人群

从我体内爆发

他们全都站着。阳光下

天空纯粹汹涌

也是这一首歌

别的人民在别的广场上唱。

是同样的希望,

同样跳动着的巨大脉搏

来自一颗独一的发聩的

心脏,提到脖颈的声音。

是的,我认得这些声音

它们怎样唱。我记得,

在这里在绝对灵魂的

尽头,在赤裸的记忆

巨像面前,

一切重复。

然后,那永无完结的夜

降临,前进失败后的

出走,

抽打着的,天空下

眼睛焦灼地

质问。又一次

有人受伤,我从声音里

认出他,

有个受伤的人问,

有个受伤的人在黑暗里

问。寂静。

每个搏动着冲破的

时刻,像一声内心

最深处的回音,另一个时刻

垂死作答。

我闭上

眼睛,可是灵魂的眼睛

还睁着

盯痛苦。我捂住

耳朵还是听见

声音

在我心里继续地唱。

在马德里读书的第一年,有一次在导师的课上读到别德马的这首诗,写的是佛朗哥独裁初年途经罗马的西班牙流亡者深夜听到窗外的人民广场上人们在高唱《国际歌》。一读之下震颤心灵,下课后顾不得午饭,坐在快餐店里字迹潦草地翻译了那首诗,立刻用微信拍照片发给胡子看。胡子是我第一个想要分享这首诗的人,因为《国际歌》让我想到他,更因为诗中“死去的你们多么年轻”一句让我想到他的那些早逝的朋友,马骅,马雁,以及我们都会想到的另外一些年轻的脸。那时我不会知道,有一天我将在他的追思会上读这首诗,不会想到,他也变成了在远处微笑着向我致意的脸。

和胡子认识是因为另一位西班牙诗人,路易斯·塞尔努达。在这位诗人几乎不存在于汉语世界的年代,胡子已经把他的名字列入了开给研究生的诗歌课大纲中,并从只有寥寥数人自娱自乐的豆瓣塞尔努达小组把当时念本科四年级的我找出来去课上给大家介绍其人其诗。十年过去了,依然记得那天的开场白里他说,很多年里塞尔努达都是人们细数“二七年代”成员人名时“等”字前面的那一个。这是我听过的关于塞尔努达被经典化之前在西班牙文学史上的边缘地位最简练精妙的描述。一如既往,胡子嬉笑着一语中的。

那天的课上,每当我讲到他喜爱之处,就会立刻得到热切的插话回应,那天以后,胡子也是以这样即刻的、毫无保留的热切回应着那个莽撞而急于分享的我。如今,当初让我们相识的豆瓣塞尔努达小组已经被碾碎在暴动的余烬中,成为我不再涉足的地方,我也对向翻译并向公众分享自己读到的好诗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兴致,而原本最想分享的人之一也已经不在了。

后来我的博士论文没有如最开始计划的那样继续研究塞尔努达,而是转而做了写《人民广场》的诗人别德马。在胡子每年更换的课程大纲里,当年我去讲过塞尔努达的那门课已经有了这位叛逆巴塞罗那诗人的名字。他布置学生去阅读和讨论的是别德马早年一首题为《诗艺》的诗,初出茅庐的诗人这样写下他的诗歌语言理想:

毫无疑问,是时候想想

保持活着是需要点什么的,

也许是英雄气——又或者,光是

共有的某件不抢眼的东西,也足够?

这东西的外壳要是尘世的材质,

能带着一点信仰,用手指把玩它。

比方说:词语——

温吞吞磨旧了的家常词语。

翻译别德马的时候,我时常想起胡子,想起他诗中那些百变的角色、声音和语调,想起他用家常词语为生命赋予的英雄气。像他给女儿起的名字,带刀横行人世间,迎战魑魅魍魉。

——亲爱的胡子,你走的那天,是七月半鬼节,中国的“亡灵节”。别德马写过一首回忆西班牙的亡灵节的诗,它让我想起你。这是你走以后我无法再与你分享的许多诗中的一首,它替我说完这篇辞不达意的话。

亡灵节

[西班牙]海梅·吉尔·德·别德马

现在已经过去九个月了,

冬天早留在后面,

到了惶惑的七月里最后

这几个下午,当地下室

铁色的光线藏起我们,

我想要记起去年十月

马德里澄净深远的蓝天,

致敬的一天,纪念

那一些人,他们的生命

是共有的质料,

我们的自由的养分与基石

超越了死亡的细窄边界。

那天早上,我们是几个

知识分子,年轻的同伴,

在人群当中,缓缓向前,

去往墓地的路上,

走过成排的铜色杨树

走过被持续雨势

浇软的土地,

直到笔直的公路

指出原野的心脏。

我们停了下来,

写进历史的高大栅栏旁边,

望着朝向太阳的大道上

人潮的巨河,人们挤在一起,

到了柏树中间,“归葬会”的角落,

再四散开来。

而我们要走得更远。

我们距离那里

只差几步了。

我们一个接一个走进去,沉默着,

仿佛那块地方

唤醒了我们的一种罕有的情绪,

孤独感里混进了

团结的力量,我不记得

曾在任何其他墓地感受过。

我们的人并不多,确实,

在那片没有十字架的土地上,

有一些西班牙人做着另外的梦,

庇护他们的只有人类的希望,

只有记忆和后来的世代,

却有一样东西把我们所有人连结起来。

这么多年后依旧鲜活依旧谦卑的东西,

如同人民在巴勃罗·伊格莱西亚斯雕像前

留下的一束束红色康乃馨,

如同那句耳闻的话:

“要记得啊,玛丽亚,多少面旗帜啊……”

一个男人用很低的声音在说。

那是对一段过去的肯定,

那是一个不同的、更加

美好的未来正在成形。

太阳底下,露天的

郊外,我们停留了

不知多久,

一小群沉默的人。

现在已经过去九个月了,

你们,我的同胞,

马德里的人民,知识分子,

画家和作家朋友们,

当外部世界未经察觉地暗去时,

我想为你们记起那一天。

因为在那天的所有画面里,

我们看见的那个太阳,

还有那个长眠的西班牙人的头颅

将如同象征继续鲜活下去,如同对未来

一句热切的呼祈,在这个坏的时代。

作者:汪天艾,文学博士,西语译者,编辑。著有《自我的幻觉术》《路易斯·塞尔努达诗歌批评本》,译有塞尔努达、皮扎尼克、洛尔迦、波拉尼奥等人的作品数种。

题图:Town Square,O. Louis Gugliel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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